放學時，在網球部部員的口哨聲中，穿著土黃色運動服的真田，那個裝十三的真田弦一郎，正僵著臉站在校門前。他默默地看向幸村，幸村則是一手拿著錄影機，微笑著朝真田揮揮手。

真田，你想吐血就爽快地吐，不用忍的。

就算你忍，我亦不會同情你。

他不愧是個打掉牙齒和血吞的白癡，真田沒多說甚麽，一個蹲身，手背在後腰，就開始一下又一下地跳跳跳。我抽出一張寫上「青蛙」兩個大字的紙，在真田的瞪視下，貼上他的背。

「真田同學，聲效。」

「……」他抿抿唇，咬咬牙，向著我：「呱！」

「噗！」全場噴笑。

我撇撇嘴。沒見過叫得這麽兇的醜青蛙。

在校門前，真田跳足了一百下才停下來。

他這種性格，說好聽的就是一諾千金，說不好聽的，就是笨。又不是他答應我要青蛙跳的，罪惡之源在那邊笑瞇瞇的來著。當然，作為既得利益者，我是不會好心地去提醒他的。看網球部裏沒一個人為他伸冤的情況，就知道真田平日有多招人恨。

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，只除了真田。

真田跳完後，在接下來的部活中，他捉了我去對打。

賽果是──六比零。

我躺在學校網球場邊的地上，一動不動。很累。真是現眼報。

我擡起手臂擋著刺眼的陽光。我現在混身酸痛，還有一股子的汗臭味。我最近一定是傻了才會去打網球，練習了一個學期卻維持不了六比一。不是他上次留手，就是他的進步要比我快。如同我跟新田早苗學姐說她不會追得上我，我亦不會追得上真田。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，有些人天生就是比別人高一籌，不是努力就可以追上。

我沒跟蓮二交過手，但賽果亦是很明顯的，更枉論是幸村。

很好，這個道理我想通了，亦就沒必要再耗下去。這個游戲，該結束了。

我打了個呵欠，然後起身，背書包。

「平同學？」站在場邊的幸村望著我。

我想了一下，然後向他彎了彎腰－－日本人就愛這一套。

「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。」

「放棄了？」

我搖搖頭，「不是放棄，我只是已經找到答案。」那個關於打敗真田可能性的題目。

他頓了一下，然後表情冷淡地道，「是嗎，那再見了，平同學。」

我再次向他以及在網球場內看著我的真田躬一下身，然後離開。

瀟灑地離開固然是理想，但現實是我走到校門口時就腿抽筋了。我將背包擲在地上，然後坐上去。早知道就在網球場的地上再攤一會兒才走。啊，好痛。我想彎腰按一下腳，但是腰亦很痛，彎不下。算了，抽筋是自己會好的。我背靠學校的圍墻，不停地打呵欠。

「找到你了，平真弓。」一個短頭發的外校女生站在我的面前，俯視著我。

我瞟了她一眼，「不認識。」她雖然長大了，但樣子還算好認。我記得她叫做山名亞希，跟我一樣的年紀，在小學全國比賽時她是高小組的兩年冠軍，六年級時以六比二輸給我，屈居亞軍。

「沒關系，我會讓你重新認識我的。」山名亞希彎下腰，「既然你還在網球界，那我就會有再次擊潰你的一日。記住了，我是東京梨園中學的山名亞希。」

我默默地望著她，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的水仙花。梨園中學，是會唱京劇的嗎？甚麽怪校名。

「山名亞希！」身後傳來又一道熟悉的女聲。原來是我家學姐新田早苗領著她家的女網姐妹走了出來，「你來立海大幹什麽？」

山名亞希嗤笑了一聲，「自然不是來找你的。」她指了指我，「我是來找平真弓的。」

「你！想對我們真弓幹什麽！」女網成員在新田學姐的帶領下一字排開。

我看看校門口的大小。她們阻塞交通了。

「你家真弓？真是好笑，是你家的話，為什麽你們今年縣大賽的名單上不見她的名字？依我說，哼哼，分明是你們沒這個本事拉她入夥。」

「我沒本事？哼！」新田學姐一甩馬尾，「想死是吧？在我家門口叫囂！我可是聽說了今年東京都的事，你讓蘋果園的物部秋葉削成六比二吧？」

蘋果園……小別數月，東京原來變成了水果場。

「你！」

「哼！」

我望望左，又望望右。今天真熱鬧。

「你是甚麽表情！」她們兩人卻是冷不防一起瞪向我。

「……」我有預感要被纏上。

被她們左一句又一句的吵了二十分鐘，我開始不耐煩。我的腳雖然還有點麻，但走動是沒問題了，可她們就是不讓我走。已經是下午五時多，我的肚子有點餓，想回家。

我說：「吵死。」

「甚麽！」兩個人又默契地轉過來瞪我。嘖，這麽好的默契，她們或許可以去試試打雙打。

「去打一場。」我站起來，拍了拍被我當成坐墊的背包，「吵死了，手下敗將。」

她們默契地同時跳出額角的青筋，「好，要打就來！」

「不是我，」我指指她們，「是你們兩個對打。輸了的不淮吵，勝了的不用吵。」世界從此清靜。

新田學姐扭了一下身子，「……但是我們沒場地，最近的街頭網球場亦在五公裏外。」

好了，我知道你在給幸村欺壓，我明白的，不用扭了，醜死。

「用這裏就行了豬。」我摘了枝樹枝，然後走回學校。學校在大門前有一個很大的空地，平日是用來集合的，放得下一個網球場有餘。我量著腳步，開始畫出網球場的邊框。

「你……這樣可不是合格的網球場。」山名亞希皺著眉。

「白癡，」我瞟了她一眼，「如果連網球場的大小都記不住，我當年就不能用壓線球打到你變成六比二了。」

山名亞希的青筋愈跳愈多。

「那邊的女班長別楞著，」我向身為女網副部的今川小百合道，「去男網那邊拿一個後備用的網球欄網。我畫不出網來的，笨。」

然後今川小百合回來時，身後跟了一串男網的人。再看看，不知道甚麽時候已經有很多學生在圍觀。我支使了女網的一個一年級女生，又拿來了後備的裁判椅子。我爬上去，然後扭扭脖子。

我的右手向上隨便揮了揮，「比賽開始。」

比起開學時，新田學姐是有明顯的進步，但比山名亞希還是差了不少。看來隨著年月，學姐是被山名亞希拉開了愈來愈大的距離。這說明，努力確實是有沒用的時候。

「比賽結束，六比四，山名亞希勝。」六比四？新田學姐還不算太差。如果是現在的我，亦不敢說穩勝山名亞希。

「我下次，」新田學姐擦了一下眼睛，「我下次一定會打敗你的！」

山名亞希走至網前跟新田學姐握握手，「我等著。」她平日雖然有點水仙，但對網球比賽的禮節一向尊重。

「平，」山名亞希擡頭望向我，「我已經不會再輸給你了。」

「跟我沒關系，」我從裁判椅上爬下來，「不過你真是讓我失望。」

她又再次爆青筋，「甚麽？」

「你白癡，正手向後退還用交叉步，真怕自己摔不死。學姐明明就在第八局時已經沒氣，只能發出低水平的平撃球，你竟然還用封閉性的擊球姿勢而不積極進攻，蠢死。還有，你真是好人，截擊成功了卻采用近底線的深球，沒有乘勢打出近網的急墜球。真不知道你是想讓學姐有時間回防還是你一時手抽筋。我想大概是手抽筋，」我背好書包，瞟了她一眼，「跟你那個像是手抽筋後剪出的一邊短、一邊超短的外星發型如出一轍地挫。」

「啊！」山名亞希死瞪著我。

我聳聳肩，離開。

坐在公交車站旁的長椅上等車時，我擦擦眼睛，揉揉肚子。七點鐘都要來了，真想死。在我打出第九個呵欠時，公車終於姍姍來遲。我剛一站起來要走，卻被人大力拉住。

是真田。

「說話。」我無奈地看著公車遠去。

「輸了就放棄嗎？」

「蓮二都沒管我，你管得真寬。」

「是他太縱容你了！」

「關你甚麽……餵！放我下來！」他又像是扛沙包一樣扛起我，「我叫了，我要叫了……救命！非禮！」

「閉嘴！」他大聲吼了一下。

來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公園，他一下子將我摔在地上。痛…很痛！

「你幹什麽！」

「你看看你像個甚麽樣子！」他叉著腰，對摔在地上的我居高臨下地吼，「故意考到每科都六十分，很好玩嗎？你將學校當成甚麽地方了？你將一直對你抱有期望的吉澤校長當甚麽了？網球亦是，打了五年說放棄就放棄，想打就打，想不打就將球拍亂扔在一邊不理！那是蓮二用了他整個月的零用錢特意去挑來買給你的！一直將你當成對手的那些人，你要讓她們失望到甚麽時候！」

「跟我有甚麽關系？」我深吸一口氣，站起來，「是他們的期望而已，跟我沒有任何關系。我有做我自己的自由。」

「做你自己就是放縱嗎？擁有比很多人都要好的條件亦不懂得珍惜，你要任性到甚麽時候？」

「這跟你到底有甚麽關系！」

「啪！」他一巴掌呼下來。

我的鼻頭一酸，很痛。他憑甚麽打我？

「平真弓，回學校去將網球拍撿回來。」

「不要。」

他又呼了我一巴掌，「回去！」

「不要！」

他再打了我一巴。

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，「關你甚麽事！蓮二和貞治都不逼我，關你甚麽事！我不用做甚麽都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，弟弟有姐姐看著，讀書又根本都不好玩！我跟你說真田弦一郎，是啊，我是一輩子都打不過你，但是如果我想的話，學業成績可以輕松地超過你！你憑甚麽管我！」我向他吼完以後，蹲了在地上抱著頭哭。

我想做甚麽，不關你們的事，也沒事情關我的事！

我就是一個社會的米蟲了，怎麽？又不犯法！我家那些沒名份的私生兄弟都不知道多羨慕我！其他人，關我甚麽事！我早在穿越前就是這樣的了，用不著你一個初中生來吼我！

「站起來。」我沒理他，他就一把將我扯起來，「平真弓，你就廢物到這樣？你以為你有點小聰明就是預知一切的神嗎？網球是不打到最後一分鐘都不知道結果的！」

「你明明就肯定自己會贏我！」

「那是自信，不是你那種將所有事情都公式化的自大！甚麽事都沒做好過，哪來你這麽多廢話！」

「嗚……那是你頭腦簡單一根筋！」

真田的青筋又暴起，「回去！」

結果，我腫著半邊臉頰，哭著被真田扯回學校。

「真弓！」蓮二跑了過來。

這個時候，天色早就黑了下來，學校亦關門了，但蓮二和幸村都等在了校門口。

「嗚，對不起……」我吸了一下鼻子，「我不是故意要不理你送我的拍子的……我只是忘記了……嗚……」

「好，好，沒事，我沒生氣。」他揉著我的頭，「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了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。」

「嗚……嗚哇！」我放聲大哭。

「餵！」蓮二慌張地拿手帕擦我的臉，「別哭了，」他皺皺眉，「小學時你媽媽打你亦沒見你哭。」

「他打了我三巴掌！嗚……牛魔王，手勁大死了！嗚……他還罵我是廢物……」我一手指著真田，「打女生，賤男生！」

真田的臉黑如鍋底。

「好了好了，」幸村伸手分別拍了一下我和真田的手臂，「都沒事了。平以後要乖了，知道不？」

「嗚……為什麽我非得聽牛魔王的話？」

他笑了笑，稍為彎下腰正對上我的眼睛，第一次向我笑得這麽溫和，「那你為什麽有時候又會聽柳的話？」

因為，我知道他是真心對我好。

「……知道了。」然後……咕～我望望肚子，再望向蓮二，「我肚子餓。」

「走吧，」他拍拍我的頭，「我們帶你去吃烤肉，立海大附近有一間很出名的。想來你根本沒在附近好好地走過吧？」

坐在烤肉店裏，他們有他們在討論網球部的事，我有我在吃烤肉。我左邊的臉頰很痛，咬東西時有點不太方便。我舉舉手，向店員要來了一把剪刀，將肉分成小份小份的才塞進嘴裏。真田見狀，一手接過了我的剪刀，幫我剪。

「小塊一點，粗手粗腳。」我用筷子截了一下肉片。

真田額角的青筋又跑出來向我打招呼，不過他還是很聽話地將肉片剪小了一點。

「平，」幸村望過來，「明天就開始放暑假了，你有甚麽打算？」

我瞟了他一眼，「有吩咐你就直說。」

「呵呵，我像是這麽強硬的人嗎？」

「是。」

他頓了一瞬，然後裝作沒聽見我的話，「女網那邊已經順利晉級關東大賽，你要不要去試試？一直留在男網，你只會讓真田虐。」

虐。我想掐死你。

蓮二說：「開局時撇除力量的差距，你勉強還跟得上我們，但不到半場你就已經沒力氣了，連只打了一個學期的柳生都可以在下半場追上你，維持在六比三至六比四。這樣下去你的技術很難得到充分的磨練，你還是應該先和條件相約的對手比賽。」

「說來說去你們就是看不起女網。」

幸村瞇著眼睛笑了，「明明就是平看不起女網在先。」

「……」一方面是男和女的力氣問題，另一方面卻是他們三個人本來就比中學生的水平高出太多，才形成了立海大女網不及男網的現象。沒辦法，這是《網球王子》，又不是網球公主，他們比正常水平高太多，跟他們比就只會落得像新田學姐一樣的下場。

「亦別這個樣子，」蓮二打開他的筆記本，「剛才和新田學姐比賽的山名亞希，你就沒把握穩勝她。更何況還有比她要強的選手，像是蘋果園中學的物部秋葉。物部秋葉已經被球探選上，初中畢業就會轉入體育專校，只等高中後踏入職網。」

「讓你打就打！」真田瞪了我一眼。

我撇撇嘴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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